軌跡

怎麼會突然想要留下來? 這是之前老爸問我的一句話。那時我才意識到，在經過這一年英國求學的經歷和成長之後自然而然下的決定，對台灣的家人和朋友來說，像是突如其來的意外。而早些時間全心投入論文的我，也沒能好好交代這個決定的緣由。一直想著論文和旅行結束之後，要用書寫的方式跟掛念我的親人朋友說明清楚，所以，花了點時間寫這篇文章。

先說一聲，我的中文能力在寫完英文論文之後有大幅退步的跡象。文筆艱澀之處，請多多包涵。

這一切也許可以從兩年前談起。大概是 2011 年的暑假，在教發中心的工作差不多進入第三個年頭。一切一如往常一樣，偶爾有些挑戰，但有好同事和師長的相伴，大致上歡樂順利。但卻是在這樣的時刻，一種潛伏已久的恐慌感向我襲來。對我來說，縱然工作環境不可多得地美好，薪水OK，還能讓我有許多閒暇時間追蹤議題、參加運動現場，但這終究只是暫時的棲身之所，不是生涯的終點。我知道我必須離開，尋找自己真正能投身的領域，而在近三十歲的年齡壓力之下，越早離開，就能越早開始累積專業知識和經驗，減少時間的浪費。

【前言】寫論文的時候，一直想著要將這一年的心路轉折、所感所得、以及繼續留在英國找工作的決定，用書寫的方式交代。但初嘗試了幾次，才發現這個工程遠比想像中要浩大、繁雜。一路走來刻骨銘心的體悟，牽連著自己過去幾十年生命的軌跡和思考，很難以用單篇文章一言道盡。因此，我決定用系列文章的方式一點一滴記錄下來。不僅是給未來的自己時時提醒，也是讓關心我的親人朋友能夠稍稍理解，在你們眼裡「突然」、無法想像的「問題」舉動，其實對我來說是再自然、篤定不過的選擇。而也許，它將是我生命懸宕十幾年來的難題的解答。

在完全交代清楚之前，請容我釐清幾個重點：

1. 請不用為我擔心。我不怕挑戰失敗，也早已習慣一個人的異國生活 (而事實上我也不是一個人，至少還有一同留下來找工作的韓國同學相伴)，更有超過十年自己照顧自己的經驗，還有從小自我訓練出的抗壓心理素質。而現在，大概是自高中之後，我第一次心中擁有最多積極正向的力量。我終於能不再虛耗時間跟精神耽溺在自己的不足、對過去一事無成的沮喪、和對未來未知的恐懼之中。全心全意地，我想要好好地衝刺努力，繼續大步前進。

 
[Acknowledgements]
長達數月的論文生活終於畫下句點。原以為充裕的時間，最後用到一天不剩。回頭想想，能如期完成還拿得出手的成果，真的要感謝很多人在過程中的適時幫助。缺少任何一個，我的論文很可能都不會有今天的結果。

要謝謝指導教授 Jose，儘管大部分的同學對他指導風格評價不高，但如果沒有他在口頭報告前兩天帶我將理路順過一遍，在一片混屯中引出一條道路，我的報告將完全開天窗 (he saved my life!)。雖然在理論部分他完全無法置喙，在研究方法上的建議確實讓我非常受用。論文前半段的貴人，非他莫屬。

昨天和同學們在美國同學的住處舉辦 ESS 春節火鍋大會，席開三鍋，共計 13 人出席 (除 ESS 同學之外，還有兩位美國同學課上的其他 program 的同學)，涵蓋 12 個國籍 (美、德、奧、瑞典、瑞士、拉脫維亞、斯洛維尼亞(?)、中、台、星、韓、菲)，場面非常盛大。

雖然以慶祝中國新年為名，活動內容中西合璧：先以中式火鍋餵飽大家飢餓又好奇的胃，然後焦點奇妙地變成地主同學 (ESS 代表) 和兩位前蘇聯辣妹拼伏特加的 live show，而其他人都很識相地隔岸觀火/搧風點火。接著，以煎年糕給眾人嚐鮮、清場之後，會場轉眼又變成波多黎各音樂舞池，大夥圍成一圈隨意擺動。最後，在散會之前，還有抽紅包活動，讓大家和快樂的回憶一起打包回家、過個好年~ (但因為現金有限，有三份紅包裝的是衛生紙 :P)

晚會的成功，除了有大家的盛情參與，還有合作無間的分工。感謝新加坡同學 (ESS 活動部長) 發起、策畫這項活動並購買大部分的食材，美國同學提供寬敞舒適的場地、瑞士 & 奧地利同學採買飲料、德國同學幫忙提重物，以及中國同學大方出資補貼紅包。能和這麼多聰明、活潑、開朗的同學同樂，真的非常幸運 :-) 這也不禁要感謝系上教授秉持地理多元的精神，廣收世界各地學生，讓我們 program 充滿豐富的文化激盪~

暨 Hastings 田野踏查之後，Sustainable Development 的老師周一傍晚臨時發出通告，說隔天早上 9:30 國會將有一場討論公民參與的 committee，邀大家一起去旁聽。

於是這個星期二早上九點初頭，我來到西敏寺站的英國國會門口 (國會大廈就是旅遊書上必備的大笨鐘)，但卻沒遇到半個同學。只見時間越來越緊迫，只好自己硬著頭皮問 St Stephen's Gate 的警衛如何進去。在警衛的指示下，我先到檢查室(姑且稱之)，現場有個神奇的機器會拍下你的大頭照並印成臨時參觀證，拿到參觀證後將它夾在現場發的名片繩，然後穿過像機場海關一樣的X光掃描器，就可以進到國會園區。進入國會大廈後首先映入眼簾的，是 1834 年大火後少數保存下來的舊大廳，走過古老的大廳後左轉，穿過華美的長廊到底，再上到二樓，便是 committee room 的所在。不過好不容易趕到現場之後，我卻沒見到半個同學的身影，情急之下傳簡訊問同學，才聽說會議臨時改到另一頭的會議室舉行了。

轉移陣地之後，終於和老師、同學們相遇。9:45 分我們魚貫入場。事後老師告訴我們，當會議開始進行 30 秒之後，他就發現大事不妙：我們走錯 Committee 了@@ 原來我先去的那間才是討論公民參與的下議院 committee，而這個場次則是上議院討論老年照護問題的會議。但因為全部撤退太醒目，所以最後就將錯就錯聽完，也一樣能領略國會運作的概貌。

 

感謝 Jerry 同學和夫人的熱情款待，昨天我們在他的宿舍討論完團體作業之後，一起包了餃子，並享用非常美味的八菜一湯佳餚。菜色豐盛之程度是我來英國之後最豪華的一餐，完全看不出 Jerry 的太太是到英國才學做菜的初學者。辛苦她一直在廚房忙進忙出，非常感謝她:)

用完餐後，留下來的人一邊品嘗從中國帶來的正宗龍井茶，一邊閒聊旅遊計畫和語言學習等話題。強者我同學 Felix 先生再度證明他不只是身高高我們一等 (198 公分)，語文能力和課程實力也遠遠將我們拋在腦後。不只德文、荷語、英文流利，他還能讀法文，且正在自學中文。擁有豐富語言學習經驗和熱忱的他，也分享了很多有趣的學習心得：他認為學習一個語言必須先有非常高強度且大量的 input。所謂大量，不是久久看完一本原文書、偶爾看幾集 CSI 而已，而是密集地閱讀完五、六十本原文書、狂看原文電視節目或電影等；看節目時可以善用 subtitle，不理解的地方便停下來重新看過一遍。重複學習是加深記憶的祕訣之一。另一個重點是要持之以恆，不能只有三分鐘熱度。據說，要完全掌握一門技術，必須密集訓練 10,000 個小時以上，而一但半途而廢就得重新開始。如此下來，母語是德語的他，英文流利之程度基本上已和本國人無異。

除此之外，他的 output 也相當驚人。如果我沒猜錯，這應該是他的第一個碩士，但在此之前，他已經寫過 50 幾篇論文了!! (最密集時是每週產出 1 篇) 可以想見，他對批判性的分析寫作已經非常熟稔，也很有一套方法。於是，當我們還在為碩士課程作業和時間壓力掙扎時，這些 essay 對他來說不過式小菜一碟，甚至還得找其他活動來打發多餘的時間。

念地理系和外文系的差別之一，就是有如遠足一般的 filed trip。昨日 (10/26) 我清晨六點半起床，天還未明便出門趕赴London Bridge 火車站，和同學們集合。在Sustainable Development 老師的帶領下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London Bridge坐火車前往 East Sussex (東塞克斯郡，英格蘭東南角) 的 Hastings 一帶，實地踏查當地的道路開發與環境爭議。雖然議題嚴肅，但難得踏出倫敦，離開教室，每個人興致都特別高昂，也變得特別健談、放鬆，無形中也拉近同學之間的距離。

車行大約兩個小時後，我們來到 Hastings 附近的小站 Crowhust，和兩位反道路興建組織 Hastings Alliance 成員會合，認識這一帶的自然文化環境，和道路開發計畫。 Hastings 是九百多年前法國諾曼地公爵出兵英國爭奪王位的的歷史戰場。這一帶丘陵緩緩起伏，寬闊的牧場連綿一片，數個零星的保護區和歷史悠久的小聚落散落其間。因地勢低漥，且天氣陰雨不斷，時有氾濫泥濘。這樣空氣清新、寧靜平和又開闊的鄉間景致，在英格蘭東南部已很少見。但由於此處交通離倫敦不甚快捷，而兩側的城鎮 (Hastings 和 Bexhill，尤其是前者) 居民和該郡議會一直對自己的偏鄉處境大感不滿，因此至少從十幾年前就不斷倡議開一條路貫穿這個寧靜地帶，來連結兩個城鎮。而珍視環境、對郡議會繁榮大夢深感懷疑的部分居民，也在 1999 年組織集結，開始一連串的抗爭、倡議行動。無奈在中央政府幾度易主、態度丕變之後，長達十三年的抗爭以失敗落幕。但他們依然還堅守在這塊土地上，監督開發單位的施工品質和承諾是否落實，尋找機會而不輕言退守。

初聽到 Hastings 這個開路與環保拉鋸的案子時，我不禁想起阿塱壹古道--一樣在東南角海岸，一樣遭受道路貫通的威脅，一樣鄰近古戰場。而英國與台灣議題相似的處境(不限於阿塱壹案)，同樣反應在開發者的論述和手段之中，例如開路=發展=解決當地社會問題的萬靈丹、利用地目變更將農業區改畫經濟園區招商、浮誇的增加就業機會、提出無意義的假選項引導民眾支持以做為民意背書、刻意忽略或壓低環境損失的成本等等。而反對團體的回應也相當熟悉：質疑開路真正的社會效益(如開路可以解決當地青少年懷孕問題?)、質疑就業機會的質量(如教育程度較低的當地人真能獲得這些工作?)、為市議會行政程序的適法性告上法院 (可惜沒有成功)、自行提出環境損失成本估算等等。有趣的是，我和 Hastings Alliance 的地陪分享阿塱壹的經驗時，他也直呼原來很多現象真是 universal，同感不管英國或台灣，環境保護團體面對的對手招數都差不多，挑戰都相當艱難。他對阿塱壹非常感興趣，直問哪裡可以找到相關資料。我答應寄給他阿塱壹的圖片和網站，並試著蒐集英文的相關報導。如果有朋友知道任何英文資源，請跟我說喔!

感謝 Nancy 同學的訊息，10/17 (三) 早上到 ICA (Institute of Contemporary Arts) 參加BFI 倫敦電影節免費放映會。放映場地不大，大概和台北光點差不多，坐了約五成的觀眾，其中亞洲面孔 (應該絕大多數都是台灣人) 就佔了一半，而另一半則是英國本地人，從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到白髮蒼蒼的阿嬤都有。

放映開始前，主辦單位安排一位導讀者，為觀眾帶來簡單的台灣歷史課。基本上這位英國先生口中的台灣歷史，和我們認知的相去不遠，最有趣的則是他對這部電影的心得：這部片雖然是為了建國百年而拍，目標是表現台灣的獨特性，但surprisingly, 整部片非但不是浮誇的國家形象宣傳，反而充滿對台灣社會的嘲諷 (cynicism) 和質問 (questioning)。

我想，這是一種讚美吧。

今天倫敦是雨天。雨並不大，但伴著風四處吹灑，將氣溫灑落了不少。在這樣天氣的下午，我搭公車到 Chinatown 採買食材。跑了兩家雜貨行，買了金蘭醬油、味霖、兩罐花瓜、和一包山水米的益全香米--沒錯，就是苗栗苑裡的山水米! 不過一包米要四百塊台幣左右，真是奢侈，得珍惜著吃。記得之前在 Leeds 的中式雜貨行買米，應該沒這麼貴吧? Chinatown另一家店有賣較便宜的台東池上米，下次再來試試。

順利採買完後，在附近隨意亂走。原想找家超商買麵包當早餐，卻意外發現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。於是我背著 2.5 公斤的米、將近一公升的液體、和兩個罐頭，在 gallery 裡逛了一小時；吸收藝術文化氣息之餘，順便做重量訓練 (剛抵達的這幾天都在做這樣的訓練)。Gallery 很大，我只逛了 1837 年已降的肖像作品，重溫 Victorian Period 的丰采和回憶。至於 1837 年之前的作品，就留待下一次補貨時再好好欣賞了。

隨便買個菜都能 bump into a museum，這就是倫敦吧。(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念起 Leeds 簡單便利的生活機能)

2010 的聖誕假期，我幫環資整理中科三期的一年回顧，藉著重新整理這個重大事件的發展，得以釐清原本未注意到的脈絡，收穫頗多。中科三期的爭議可溯源自 2006 年(甚至更早)，但2010 絕對是最轟轟烈烈的一年。這一年來后里居民多次北上環署、行政院、監察院、台北行政法院陳情抗議，一次次地被擋在環保署環評會議之外，光是列出這些事件，就花掉我ㄧ天半的時間，更何況農民與律師身體力行地實踐這些公民運動，是何等辛苦!! 謹以此整理文，盡個人一點綿薄之力，也對這一年后里農民、環團律師辛苦奔波致上最深的敬意。

本文非常的長 (我總是太過囉唆...)，但看完之後應該可以對這個被稱作「台灣環評史上最重大事件」的中科三期有較完整的了解，敬請閱讀指教~另感謝環資雯凱專業地精簡成另一個易讀版，也歡迎參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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環評撤銷可停工不停產 政府為中科三期開惡例

中科中興新村高等研究園區-科技發展與文資保存雙贏公聽會
地點：立法院群賢樓 802室
時間：2011/1/7 14:30~17:30 （約）
主辦：田秋堇立委國會辦公室、搶救中興新村文化資產保存聯盟
主持：田秋堇立委，林明溱立委

    <米糖相剋--日本殖民主義下臺灣的發展與從屬>

   作者：柯志明

   群學出版，2003